重返爱洛
《爱欲人格》姊妹篇,楼诚无差
警告:有文革时期描写。
明诚喜欢被别人称为明先生。
这个总被裹在唇齿间的音节动听得让人心慌。
经某人的舌头里吐出来的时候,这种感觉尤甚
往后,你叫明诚。
日月为明,至精则诚
这从天而降的第二份礼物,是重生附带的意外之喜,也是他最宝贝的东西。
尽管明楼对此,并不放在心上。
以你之姓,嵌我之名。
这说法不免让他联想到,西方和日本的某种俗成的社会契约。
我的先生。
写在纸上,有些疏离,可真念到了嘴里,又莫名的亲切了,且有了些许独占的意思。
再自信点的话,好像某人真是某人的了。
怀着这点不能为道的心思,在法国时,明诚总喜欢这么给别人介绍他的大哥,指着明楼(通常是明楼的相片),告诉友人,这是谁。
我的先生,他在巴黎大学任教,教经济。
哇哦。友人赞叹。他看起来真年轻了。
是啊!明诚绷着脸,洋洋得意。
明诚的外文是很好的,法语尤甚,这得益于家庭的熏陶和兄长的敦促。
但用波兰语给小姑娘写诗这事,被明台抖出来后,着实让阿诚在明楼面前,窘迫了许久——明楼可从不知道他还会波兰语!
就像明楼不知道他究竟是几时认识的贵婉。
万幸,明楼未加追问,只说,他大了,该有点不肯让哥哥知道的小秘密了。
又来了。
这就是明楼惯用的伎俩:他从不直接苛责你,从不直接流露不悦,只在细枝末节给你暗示。
然,生活处处是细节,故这暗示无处不在。
这法子的最高明处,在于最终你会自己给自己催了眠,于是羞愧难当,跑去跟他认错,还觉得他如此宽容体贴,不去点破,让你当众难堪。
明诚是如此清楚明楼的把戏和目的,却还是乐意被他逗弄。
他也搞不清为什么。
只觉得,同明楼一起做这些幼稚的事,很高兴。
他也不管为什么高兴。
总之,高兴就是了。
毕竟,一辈子是那么短。
而他们,又都那么忙。
再见,是在狱中。
明楼抱着一只布团,形容枯槁。
大哥……
明诚站在铁栏外,小声叫他的先生。
明楼背影一震,却不理他。
大哥!
回去。明楼说。我认不得你,你是谁。
明诚呜咽了,又叫他,他还是不回头。
狱警!明楼背对着明诚,嘶吼。狱警!都睡着了吗?我不认识这个人,我不认识——
大哥,大哥,你听我说。
明诚擦干眼泪。
我都打点妥当了,待会儿,会有人来,接您出去。你跟着走,就是了。
明楼不说话,老泪纵横。
阿诚跟着跪下来,声泪俱下。
大哥,我的报告,明早就会提上去。
大哥,你让我再看看你。
大哥,你再看看我。
昏睡时,明诚又梦到了1934年的那场大雪。
真奇怪,下着大雪,太阳却那么好。
贵婉坐在花店二楼,朝他招手。
眨眼间,阿诚就坐在了她的对面。
贵婉笑着,给他倒了一杯热茶。
那个,真是你哥哥?
谁?阿诚想,左右去看,忽然看见明楼站在一束阴影里,背着大提琴箱,在看表,好像在等人。
大哥!他脱口而出。
贵婉笑了。还真是。
阿诚疑惑,天黑了,他瞬间警觉。
贵婉站起来,脱掉白狐披肩,哀愁满面
青瓷,青瓷,你是青瓷,我却不是烟缸。
阿诚跳起来,手里生出一把漆黑的枪。枪管是微热的,他惊恐地望向贵婉,女人已倒在血泊之中。
鲜红的温暖的血,铺满了贵婉旗袍上的大朵牡丹。
今日,我是必死无疑了。贵婉说。
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可是青瓷,我现在跟你讲的,你听听,就是了,心里知道,就是了。
阿诚的眼泪掉下来。他明知是梦,却无法不难过。
为贵婉,为自己,也为此时不知行到何处的明楼。
我丈夫,他不会来了,
他食言了,他没来接我,我不怨他,也不后悔自己
我现在告诉你这些,是因为:终有一天,你也会灭亡,到时候,我希望,你也不会后悔。
婉姐…… 阿诚哽咽着。不要讲,不要再讲了……
可濒死之魂却突然睁大眼睛,力气那样大,那样孤注一掷,抓破阿诚的手背。
他爱你!贵婉凶狠地说。你明知道的!
那是我哥哥!阿诚喊道。我们是……最亲近的兄弟!
青瓷,青瓷,你太不诚实,妄承你的名字!
贵婉含恨而去。
昏睡一刻,像是已轮回一遭。
明诚从梦里醒来,朦胧里又体会了冷和饿,这牢房像是建在了冰窖上,寒气从地底往上冒。
他伏在进一角枯草上。他想起明楼曾睡在这儿,眼泪又淌了下来。
明诚疯了似的,拼命往枯草里钻,好像那并非一蓬蒿草,而是世上最安宁的襁褓。
干,冷,粗糙,铁一般的硬壳。
这就是明楼的内里,他梦寐的怀抱。
再也没有人比他跟清楚他的大哥了。
幻境一般让人心动,现实一般让人心痛。
这实在就是他的先生,他的明楼了。
我看的出来。
贵婉又出现了,就坐在他面前,重复记忆深处,那些从不敢正视的话。
他看你的眼神,让我想起了我丈夫。
明诚一动不动地看着贵婉的幻影。
我向他坦白我的信仰时,他就是这样看着我。他那么生气,却不肯动我一根指头。
他说,这条路,很难,他要陪我。
贵婉笑了。
现在,换我去追随他了。
明诚也笑了。
好。
——end?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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